玉兰花开艳,青松坚且直——93岁父亲与川藏线的不了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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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:2018-07-30
作者:田晴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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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月如飞刀,刀刀催人老。我的老父亲今年九十三岁,早已进入耄耋之年。自打川藏线通车起,他就在这条生死线上奔波,他是川藏线上第一代汽车兵,也是现在这条线上最老的汽车兵,他是名符其实的老川藏线人。老爷子最后的归宿,是从川藏兵站部顾问的任上离休,安置在兵站部管辖的成都浆洗街干休所,这里曾经是川藏线人所熟悉的南门兵站。
打我记事起,就觉得父亲在外的时间多,在家的时间少。父亲皮肤总是黑黑的,脸颊上泛着“高原红”。
父亲长年跑川藏线,与这条线上的军内外人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。家里的客人,不是甘孜州某县的县长就是西藏某县委书记,或者哪个道班的工人。
一天,家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,此人身着藏袍,眼晴暴鼓,脖子粗粗的,不知是长了肿瘤还是得了大脖子病,讲得半生不熟的汉话,张嘴露出一口大黄牙,吓得我两个妹妹不敢在家待。父亲留他在家吃饭,客人身上散发出的酥油味薰得我们兄妹想作呕,纷纷逃离饭桌,最后饭桌上只剩下父亲与怪客。饭后,父亲从卫生队叫来二位医生,吩咐他们把这位藏胞送到驻军第四十五医院住院治疗。
父亲在川藏线上名气很大,提起康团长,那是如雷贯耳,没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各种纠纷和事情,只要康团长出面,没有不能解决和办不到的。我当兵后,每当有人知道俺爹是康团长时,经常有人对我说道:“哦,康团长!知道!知道!”边说边伸出大拇指。
沿途兵站,只要听说是康团长来了,那一定是打开最好的首长铺,用最好的饭菜招待。不过,那时的条件艰苦,不能与今天同日而语。
过去的川藏线人,都没有环保及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。父亲是刘伯承的警卫员出身,练就了一身好枪法,喜欢打猎。那时候川藏线上的各种动物成群,父亲上高原几乎是走一路打一路,家里的狼皮、麝香等都是他亲手猎获的。
说起父亲的枪法,这里有个小插曲:六十年代中后期,汽车第十八团乔团长来到二十团,在团部院子里,乔团长指着远处一电杆上的白色瓷瓶,对我父亲说:“老康,都说你枪法准,你站在这儿,能把瓷瓶打掉不?”
父亲立即叫人拿枪来,警卫排来人递上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,父亲端枪瞄准——只听一声枪响,瓷瓶粉碎!人们还没来得及叫好,又听两声枪响,只见两根电话线应声落地,父亲回头大喊:“通信班,架线!”。这时人们
才如梦初醒,继而报以热烈掌声。这故事是听十八团老兵讲的,是否真实,未予查证。
父亲到军区运输部后,因上高原的机会少了,他把小口径步枪和双管猎枪陆续送给了川藏线上的武装部长们,从此告别了打猎。
父亲记不住子女们的生日,可他却对川藏线了如指掌,他熟记川藏线上每一处弯道,每一座桥梁;他熟悉川藏线上每一个兵站,每一个道班……
他对川藏线充满了眷恋,他主动要求去川藏兵站部当顾问,后来在浆洗街干休所休息,他对自己的归宿相当满意。
当二郎山隧道通车后,他执意要去看一看。二OO七年,他向运输部提出要求,运输部知道他有很深的川藏线情结,考虑再三,派了一位高级工程师陪同老爷子前往。看了二郎山,看了隧道,老爷子很是激动,喋喋不休地向陪同他的高工和司机讲述二郎山的过去。在沪定兵站住宿一晚后回到成都家中,他把在二郎山隧道口的留影向家人展示,并把照片装进相框放在床头上。
几年前,解放军报社记者采访川藏线汽车部队,写出一篇稿件,把川藏线的汽车兵誉为玉兰花,无数的汽车兵就是川藏线上的白玉兰。我父亲就是这千万朵玉兰花中的一朵,他是一朵老玉兰,他曾在川藏线上精采地绽放过。
我认为父亲更象川藏线上的一棵苍松,在这苍松的四周环绕着无尽的青松。
江山代有人才出,各领风骚数百年。
在蜿蜒曲折的川藏线上,如今已无人知道康团长;在险象环生的川藏线上,父亲的大名早已湮灭在风雪尘土中;在巍峨叠嶂的川藏线上,一山更比一山高,后生们更加可畏。
一个多月前,浆洗街干休所移交四川省军区管理了。父亲心中很不了然,他认为这样一来,就和川藏线断了关系了,川藏线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,他不住的叹息!我看着已是风烛残年的老父亲,心想:都这把岁数了,怎么还放不下呢?我对他说: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父亲完全听不懂我的话,我也没有完全读懂父亲的心思。
川藏线是没有硝烟的战场,父亲在这个战场上出生入死了大半辈子。虽然父亲在九十三岁高龄时与川藏线脱离了关系,但父亲对川藏线的情怀永远隔不断,抹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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